蔡述如老僧入定了片刻,才问谭香:“袋里有没有一个紫色的蜜蜡丸,拿来。”
谭香把袋子抓紧,终于说:“你不是太医,若给万岁吃错药怎么办?”
那俩个老太监也对视着,面现狐疑之色。
蔡述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笺,还有一支西洋人的小巧鹅毛笔。
他用笔尖刺穿手臂,蘸了自己鲜血写道:“叙之自承罪责”。
谭香口干舌燥,没再多嘴,找出那丸药递给他。
蔡述碾碎了蜜蜡,打着手势让老太监们给皇帝服下。
俩个老太监一个拿水,一个送药,好不容易给皇帝吃下了。
水从皇帝口中淌下湿了衣襟,谭香忙不迭过去,替皇帝用手帕轻轻擦干。
蔡述拉好袖子,对谭香说:“我虽不是太医,但读闲书多粗通医术。这些全是贵妃沉疴时我搜罗来而没用掉的珍奇药,一丸可保十年之功,如今十年未到。若是去请太医诊治再上内库寻找,一来人心大乱,二来时间不及。”
谭香到了此时,只能听天由命。
一阵狂风来,竹屋中的烛火被熄灭了。老太监连忙摸索着去点亮。
谭香心有戚戚,叹息道:“若是万岁不再醒来,那可怎么办?”
黑漆漆中,蔡述神色难辨,可那少年般嗓音却是清晰。
“那么,”他耳语道:“我得辅佐江山,你们都要殉葬。”
谭香如被雷震,将手中金丝袋重重一丢。
这时,却听到有人长出一口气,呼吸由平变重。
烛火重亮。蔡述望着谭香,口角略带讥讽笑意。
谭香不管蔡述,忙向那边摸去。
她轻轻唤道:“万岁?万岁?”
这一刻,对谭香真是比下回九层地狱更难熬。
皇帝的呼吸由重逐渐变轻。
他再长出了口气,睁开眼皮,沙哑道:“朕在何处?”
谭香心中落下块大石,喜极而泣道:“万岁!”
皇帝看她的眼色冷漠,吃力转头,望向屋里其他人。
他好像从大梦中醒来,神疲力竭,顿了顿,才唤:“叙之?”
“臣在。”
皇帝却一言不发,眼珠子盯着屏风上的山水。
过了好久,他又睡了过去。
蔡述同那俩个老宦官,将皇帝搬到了蔡贵妃的床铺上。
虽然贵妃薨了几年,但陈设如昔,暂可歇息得。
谭香靠着床脚,跪在一个蒲团上,和个宫女一样看着皇帝。
可她逐渐困倦,居然还是睡着了。
待她醒来,窗外渐渐天亮。屋里只有她,蔡述,还有皇帝。她看了眼屋外,殿宇之外,多出不少黑衣的宦官,皆垂颈肃立。
皇帝低声道:“朕此病突然,还好你们衷心救主。朕近年精力不济,有意早传大位于太子……”
蔡述向谭香瞥了一眼,说:“太子年幼,臣尤不通,因此天下之望,皆在万岁。万岁不必忧心。此次发病,恐是江南多事所致。方才臣探得万岁脉象已苏,正好借着闭关之由,悉心颐养。”
皇帝默然片刻,道:“你方才可见到椅上的陶盆木胚?你看,那像什么?”
蔡述眼观鼻说:“臣护驾心切,不过略看了看。那陶盆上有盖而下有圆,岂不是小天下么?五个粗胚,虽未经琢磨,短肥圆却像五福之神。‘福,禄,寿,康,昌子孙’,尽在吾皇罐中了。”
皇帝露出了笑容,谭香赶紧低下了头。
皇帝道:“方才朕虽昏迷,尚有知觉,谭香亦有护驾之功。此事机密,你们比不得那些寻常宫中人,以后朕也用得着你们。朕信你们不会外传。只是……不知该如何赏赐你二人。”
谭香磕头,诚心道:“臣妾不要万岁赏赐。只希望天下太平,万岁长寿!”
她的头发已散乱,贴身衣衫汗津津的。她自己不知道,她像极了一只误撞进金銮殿怎么都扑腾不出去的山雀。
蔡述瞧了瞧谭香,没有说话。只将手中丝帕对折,替皇帝擦去了鬓角之汗水。
皇帝躺了半个时辰,蔡述和谭香跪在旁边,彼此无话可说。
晨辉入殿,蔡述自己起身放下帘幕,不让光线照到寝床。
皇帝忽醒来,又唤:“叙之?”
“臣在。”
“你原来不是有要折递上么?”
蔡述立在帘后阴影中,恭谨道:“是。但圣躬违和,臣不忍心上奏。”
“不妨事。朕在此睡着,老是见到贵妃的影子。你向朕念此奏折,朕趁着养病好好想想。”
“臣遵旨。”
蔡述看了眼谭香,皇帝低声道:“谭香先出去。”
谭香只能暂且跪安。她总觉得蔡述将要说的,有些不同寻常。
但是她回头,却见蔡述已放下所有帘幕。隔绝了阳光,将一切重归于黑暗。
(本章完毕。欲知后事,请看下文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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