蕊娘之母笑道：“女婿孝敬丈母娘罢了，放在哪儿也没人能说出不是来，偏婶娘谨慎，可见叔父也是一样的公正廉明，难怪官家看重这么多年，如今还叫他做了首辅。”
凤小琬又恢复了温柔慈爱的贵妇人表情：“兢兢业业罢了，哪个臣子不是这么样儿的呢？哪里就独他一个了！”又叫沈蕊来：“你是客人，你先挑喜欢的，”与女儿相视一笑：“阿蓉赖在宫里也不回来，咱们不管她。”
沈蕊看着那些重重熏了香，花瓣上还点缀着细细的小珠子充作露珠的绢花，犹豫了片刻，还是伸出手去道：“蕊娘看这一对‘宝妆成’就很好，当初老娘娘得了明庙皇帝的宠爱，不就是住在冷泉行宫的宝妆台上吗？”
这对淡烟紫色的绢花是很好，工序繁琐，镶嵌珠宝，熏香亦是十分名贵的，然而沈纯带来的绢花里，最好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对罢了，余下的都没有这一对大而精致。
沈蕊似乎是想要为自己辩驳一样，笑了笑：“那会儿叔祖母说蓉儿妹妹喜欢淡色，这对‘白玉盘’正好留给她。”
“宝妆成”不是淡色吗？它也是淡色，只不过小女孩子骤然看见了漂亮首饰，舍不得让给别人罢了。
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，然而连让一只花儿给同宗的姐妹也不舍得，这样的胸襟还想在宫里走得多么长久吗？
凤小琬笑一笑，不说话。沈纯招呼道：“外头雨越下越大了，咱们进屋去说罢。”
沈蕊眼睛一亮，与母亲相携进正堂去了。
正堂里早有侍女预备下了驱寒的姜汤与温度正好的小手炉，沈纯看看远房侄女焦急的脸色，笑道：“我听说，蕊娘这一回来，是有意要参选的？”
当今的官家是沈氏的孙儿，又年少无后，若有谁能选做皇后，说不得就是一步登天的好事了。退一步来说，即便做不成皇后，做个妃嫔，将来也是能恩泽一家的体面。
沈蕊之母笑道：“原本京里有安排，咱们就不掺和了，只是我听说，蓉娘定给了温恭大长公主的次子？”她的眼皮微微向下一耷，眼睛还看着手里薄薄的青瓷茶盏，语气却热切起来了：“咱们家的富贵，可不能断了。”
沈纯尤其不爱听她这个说法，什么叫“富贵断了”？没有文武人才，那才叫“富贵断了”！少几个充后宫的女人，难道就能害了一家的富贵？照这个说法，难道沈家如今祖孙三代一门七进士，震惊海内的荣光都是虚招子不成？那都是一个一个好子孙实打实地考出来的！皇帝以后宫故，赐恩臣子，那是恩典；可是臣子不能一心只弄这些小巧，那就太没出息了。
她心里的好意也褪去了几分，只是看在血缘的面上道：“若是蕊娘要参选，第一还要去往清恭大长公主那边问安，”她顿了顿，笑道：“大长公主亲生的长女一直没封郡主的封号，就是为了留给官家做皇后的。”
蕊娘之母的脸色都变了：“怎——怎地——”她咽了口口水：“当初明庙的时候，大理王还做着太子，那会儿不就是选的先头大理王的女儿，一个郡主做的太子妃？怎地如今就要有了这么多讲究？”
沈纯道：“打从今上践祚之后，翰院与礼部就会同出了一本，请皇后婚前不要有实封，省得到时候又起波澜，要不然皇后婚前有食邑，婚后难道就剥了她的？若是不剥了她的，则婚后还有食邑，这是怎么说法？只怕后宫里女人作乱。按着孟太后的意思，索性高门大户的小娘子一概都不要，只捡着那诗礼人家的孩子来服侍官家就是了。”
蕊娘这才呼了口气，自嘲道：“我们家倒是不怕这一样的。”族里举人进士也中过几个，她父亲却一直没出仕，只在家里读书兼教习子弟而已。
沈纯莞尔一笑：“清恭大长公主一贯是柔和温婉的好脾气，与韦驸马也甚是相得，如今生了三子四女，个个都是人中龙凤，长女闺字是‘良月’，尤其端庄有母仪，蕊娘要入宫，可记着了这一位。”
她看着沈蕊之母不大服气的脸色，加重了口气道：“这一位与官家的情分，那是打小儿就养成了的。”
沈蕊一顿，慢慢地把头低下去了。
她母亲却还能撑得住，问道：“这样说来，这一回竟只选妃嫔就完了？”
沈纯笑道：“先头悼庙皇帝也是践祚之后才娶妻纳妾，那一回封的是贵妃与昭仪，”她以鲜红的指甲拨弄着裙摆上闪动着灿烂光芒的凤凰纹路：“正一品的贵妃与正三品的九嫔，大嫂嫌这不够么？”
沈蕊之母想一想，笑道：“还是她姑娘有见识，我竟想左了。”新帝头一回选秀，能给多么低的位份呢？纵捞不着贵妃，难道还不能从美人、长使等低位做起么？凭着女儿的容貌与头一批伺候官家的情分，再坏能坏到哪儿去呢？
便是他们沈家的那位老姑奶奶，当初入宫也不过封了个八品而已，还不是生了儿女做了太妃？
这样一想，她又重新满怀希望起来了：“却不知道该怎生选拔，这里头的门道，还要请婶娘与她姑娘多费心。”
凤小琬笑一笑：“这段日子京里也乱，上头说要扩招小学生，我隐约听着，似乎是男学生与女学生都收的，风向还没定，你们母女两个只管在这里住着就是，等上头发下话来再做计较。”
沈蕊之母心里一提：女儿可没读过什么男人才看的经书，不过读点女四书一类罢了，可别叫人家在这上头刷下去了。
心里再焦急，面上也不好露出来，只得行了个礼，带着女儿回客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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